大叔的愛--「三獅修理員」修夫基

車迷Z 於 11/07/2021 發表 收藏文章
引用「我喺球場嘅大螢幕見到施文,我一直都覺得好對佢哋(1996年英格蘭國家隊隊友)唔住……我永遠冇辦法改寫過去嘅傷痛,但係我可以為佢哋譜寫新嘅、值得慶祝嘅歷史。」

1996年歐國盃四強,英格蘭對德國,修夫基於互射12碼中宴客,令德國成功擠身決賽,最終奪冠。互射12碼失手並不可恥,但群情洶湧之下,從傳媒到球迷的口誅筆伐自然是不會放過他,修夫基一夜之間成為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。


退役後,修夫基的教練生涯無甚亮點。08年執教米杜士堡時降班,09年於英冠反彈失敗後離職。再次在一線隊見到修夫基的身影已是2016年,接替了Big Sam因行為失當離職後留下的空缺。由於此前修夫基是英軍U21的教頭,不少人認為修夫基的任命只是「但求就手」,真正帶領英格蘭參戰2018世界盃的人選很快將另有其人。


之後,便是眾所周知的英格蘭四強之旅。走線,運氣,僅在互射12碼中撞彩,碰上強隊早就打道回府……貶低英格蘭四強「含金量」的批評之聲不絕於耳。同樣是四強止步,同樣以極微的margin險勝對手,比利時教頭馬天尼斯在輿論獲得的風評卻截然不同。要論「走線」,克羅地亞晉級之旅在沒有收到太多考驗之下,也連續三次戰至120分鐘,兩次互射12碼,才獲得在莫斯科對陣法國的資格,卻得到了全世界的掌聲。只能說,這個世界,有時真的是同人不同命。


輾轉來到延期一年的2020歐國盃。賽前修夫基明言,四強以下的任何成績都將會是失敗,如此豪言被不少傳媒譏為大言不慚。但曾在歐國盃折戟的修夫基很清楚,要摘除英格蘭「偽強隊」的標籤,必須先拋棄心態上的怯懦。四個右閘的選人被指多餘,雙防中的佈陣被指保守,積格列殊和辛祖缺陣正選被批鬥,但修夫基還是力排眾議地相信自己的判斷。在對德國的賽後記者會上,修夫基也毫不避嫌地承認:「我好清楚我咁樣排陣,如果呢場輸咗,我肯定連命都冇。」

務實不等於保守,謹慎不等於膽小。國際賽的遊戲規則是「低容錯率」,而從上任伊始就在強調game management修夫基,選擇了用順應這套遊戲規則的方式帶隊。過程惹來的非議之聲就算在英格蘭本土也不在少數,英格蘭以外就更不用說了。但在1990年以來首次世界盃四強,和歷史上首次歐國盃決賽面前,任何風格上的批評,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

而且,不討喜歸不討喜,修夫基確實為英格蘭消除了不少心魔。互射12碼的多年不勝,引人詬病的淘汰賽戰績,未曾經歷「強隊」的考驗,以至修夫基本人96年四強飲恨的遺憾--從2018世界盃到2020歐國盃,修夫基帶領著年輕一代的英格蘭,一步步地還清前人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舊債。將目光從個別比賽中移開,退後一步觀察英格蘭從2016冰島一役以來的蛻變,就會發現修夫基早已帶領英格蘭走了很遠。

論戰績,論成長,修夫基當之無愧是自1990年起,31年來英格蘭最成功的領隊。


以上僅僅是球場上的事宜。場外,修夫基為英格蘭帶來的,也許更多。

引用「我只係一個白人中年男人,對種族歧視嘅直接感受同理解一定冇我班球員咁深。所以喺對種族歧視嘅表態上,我無條件支持球員做佢哋想做嘅事。」

承認自己的不足,願意放手信任年輕一代--香港人上一次聽到這樣的「非廢老式」發言,是甚麼時候?


以美國Black Lives Matter為契機,在英格蘭本土也引發了新一輪對種族歧視的反思,最後衍生了英足總對抗所有形式種族歧視的No Room For Racism,不僅限於對黑人的種族歧視。是否認同其他人對種族歧視的表態方式是一回事,但沒有人可以否定種族歧視的存在,包括在香港也有。修夫基沒有選擇模稜兩可地迴避,或用官腔回應,而是旗幟分明地支持自己的球員。光是這份胸懷,已經足以感染陣中的年輕球員為他賣命。英格蘭諸多球員願意敬修夫基為父兄,並非沒有理由。

除了對種族歧視的明確表態,修夫基還修補了英軍陣中球會之間的裂痕。上一代的球員一直因為擺明車馬地「仇視」球會的死敵球員而被誇為「忠心」,但這種對立延續到了國家隊,導致英軍一直缺乏真正的向心力。從里奧費迪南到謝拉特,不少前國腳退役後的專訪都默認了這類鴻溝的存在。當頭號熱門的法國國家隊死於內亂,就知道全隊上下一心非是必然。史達寧和祖高美斯講手,格連活特和霍頓違反限聚令,最終都被修夫基妥善地收服,更顯他在人際關係管理上的高章。再加上媒體和球迷對英格蘭一直帶有雙重標準地苛刻(見與比利時、克羅地亞的對比),修夫基能在如此壓力下,能讓每一個英格蘭球員都對隊內氣氛讚不絕口,「銀河修理員」也許稱不上,但「三獅修理員」修夫基絕對是實至名歸。


而將格局放大到英格蘭的國情,修夫基為英格蘭人民帶來的精神寄託更是無可取代。自2016決定脫歐後,英國人民一直對未來惶惶不可終日。其後工黨與保守黨的爭權回看起來簡直是一場鬧劇,沒有人能夠給出脫歐的明確方向。塵埃尚未落定,武肺的一波又起席捲而來,足球這項在英格蘭具有接近宗教地位的體育陷入停頓,無數人的日常生活和社交模式遭逢巨變。就算是到了復賽後的日子,ESL也是考驗球迷信仰的大地震。按照Athletic曼聯記者Carl Anka的說法,英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值得英國人慶祝的理由了。


英格蘭出戰歐國盃,代表隨足球而來的社交生活有限度地回歸,修夫基的真摯與英國政客的嘴臉形成強烈對比,英格蘭超水準的發揮令人振奮……在百孔千瘡的反常之下,修夫基為人民帶來了一絲「正常」。早在歐國盃前,修夫基已經是被大眾認可的「好人」,英女皇在賽前的加持僅僅是順應民意而來。唯一有爭議是他作為領隊的能力,而那殘存的一絲質疑也在德國一戰後消失無蹤。


如果足球是一本小說,英格蘭大概永遠不會是受愛戴的protagonist,充其量是個anti-hero的存在。但對英格蘭人而言,修夫基是值得人們愛戴的存在,這就足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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